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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4 章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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竈,設有數排茶座,卻無人喝茶,擡頭一看,見“孟婆莊”三個大字。

游遍陰司過奈何,獄囚冤債盡消磨。孟婆亭下相分手,颯颯仙風鼓太和。

步入茶莊,打起垂簾,只見一個蒼發垂地的纖細女子正立在竹窗邊,留下一個寂寥的背影。

“楊戩求見孟婆。”他拱手一禮,略略躬身。

蒼發女子似沒聽見,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,陰風拂動她纖長的發絲,蔓繞亂舞。

“楊戩求見孟婆。”他將身子彎得更低,埋下頭去。

“嘻嘻。”一個細嫩的童音傳來,“客官趕路累了吧?坐下喝碗茶湯解解渴。”

被她這樣一提,楊戩忽覺自己口中幹渴難耐,似有火在燒。

“楊戩求見孟婆。”楊戩姿勢未變,聲音卻已啞得仿佛漠中砂礫。

“真奇怪,不喝茶湯嗎?天氣這樣悶,連我都渴了呢。”那女子雕塑般未動,聽語氣失望極了。

楊戩微微側目,見身旁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土陶碗,碗口沾滿了黃泥。他略一思索,拿起碗來,擡起左手,神目輕啟,在腕上劃開一道淺口,鮮紅的血液註入碗中。

屋內響起女子發自喉嚨的輕笑,“那只陶碗能盛下整條忘川,你渴得口舌生煙,如何灌得滿它?”

楊戩上前一步,將滿滿一碗血遞到她身後,“心誠則靈。楊戩身無長物,唯有一碗鮮血,願解孟婆之渴。”

殘照當樓,女子徐徐轉頭,一張白如落雪的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,“有勞了。”她昂起脖頸,將鮮紅的解渴之物一飲而盡。

“楊戩……”他甫一開口,便覺幹燥緊繃的喉嚨被聲音震裂了,血腥氣在喉頭蔓延,“楊戩有事請教。”

她朝楊戩身後望了望,將聲音放得很輕很輕,“霧要散了呢,你只能問三句話,否則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。”

“活人喝了孟婆湯會如何?”

“忘卻一切人和事,受陰寒襲體、記憶乍湧之苦。”

“孟婆湯有解否?”

“也有,也沒有。”

“如何能解?”

孟婆笑道:“傷心徹,改命格。你看,霧要散了,我留不住你,去吧,快去吧……”

無人的茶莊裏,她一個人悠悠唱著。

貪嗔癡妄/此間無常/

黃泉路上/別再歸鄉/

越來越淡的霧中,楊戩忽有所覺地頓住腳步。一滴晶瑩的水珠在面前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徐徐落下。

叮咚——

水珠落了,濺起珠玉之聲。

繼而,一句泣不成聲的話語響徹在白茫茫的大地上:“楊戩,我不是存心要傷害你……不,不對……我就是故意要傷害你……我背棄了所有人,也背棄了你,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,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……你能原諒我嗎,能跟我回去嗎……”

是誰在哭?

是寸心啊。

楊戩恍若身在夢中。

“寸心,你在哪兒?”

再也沒有回應。

雪峰天池

“寸心,你在哪兒?”

楊戩停在原地凝神細聽,方才的人聲再也聽不見了。霧已經越來越薄,幾乎能看見所立之處奈何橋的欄桿輪廓,這樣一望,便看見遠方忘川之上飄著一只已經傾覆的小舟,舟邊一個黑點好似在動。

不……

楊戩只覺腦中轟鳴一聲,顧不得越散越薄的迷霧,縱身躍入水中。

忘川水灼得皮膚刺痛不堪,仿佛鹹澀的淚海將整個人生生浸透。烏黑色的水中,楊戩全身的法力都被鎖在體內,一身凡軀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緩緩沈沒的女子,那件嫩柳色的新裙就像從灰燼中生長出的脆弱希冀,令他發瘋一般墜落追趕,生怕徹底失去這抹沈重生命中為數不多的光亮。

唇齒相接,楊戩將氣渡了過去。她失去色彩的雙眸驟然睜大,淡如琥珀的眼瞳驚詫莫名,千情萬緒瞬間盛滿了雙眼,一如從前。

“夫……”

她甫一開口,苦澀的水便灌了滿口,痛苦異常。

楊戩拉住她往上游去,卻被她雙手捧住面頰親吻。他來不及去問其中原委,把她推到扣著的船邊,那一雙小手還死命抓著他不放。

“夫君,十一年了……”

……

當楊戩睜開雙眼的時候,看見的是一張淡靜從容又微含關切的臉。

是敖烈。

楊戩起身,一滴冰涼的淚劃過臉頰。

“可是遇上麻煩絆住了?若非小龍強行拉拽,真君就難回來了。”

楊戩輕輕搖頭,記憶如碎了一地的鏡子,無論如何都拼湊不齊,只有層層的悲涼久久不散。

“我問到了。孟婆說……‘傷心徹,改命格’。”

“就這些?”

楊戩星眸微動,用力回想,卻只剩一片霧狀的空白。

“就這些。”

敖烈閉目念了聲佛,嘆道:“恐怕非我人力可解了。”

“或許,這就是佛門常言的‘緣’吧。緣起即滅,緣生已空。”楊戩按住腕上已用法力封住的血口,略扯衣袖將它遮得更嚴。“三界山雨欲來,寸心只有在我身邊才最安全,龍宮那邊,勞菩薩瞞下寸心行蹤。還有四十五年前灌孟婆湯的舊事,楊戩不便親自調查,一並請菩薩費心。”

“應該的。”

……

轉面流花雪,登床抱綺叢。鴛鴦交頸舞,翡翠合歡籠。

這廂三首蛟正假戲真做、欲火中燒,到底重傷在身經不得折騰,不多時便覺綿軟無力,眼前一黑,昏死過去。

漆黑的識海中,一個清傲英挺之人朝他走來。

“主人……”三首蛟慌忙垂首抱拳。

連三首蛟自己也沒想到,經過兩千年的神識相通,楊戩竟成功重建了兩人識海的橋梁。

“傷得怎樣?”

“回主人,死不了。”

“靈鷲山防守如何?”

“內部防衛中等,不過屬下只能在非核心區域行動。”

楊戩蹙眉,“誰問你內部了?”

“外圍重兵把守,至少三層部署。”

“怎生分布?說清楚。”

三首蛟早猜到楊戩心中所想,大為感動,但還是支吾著不肯詳答,“主人自有天家大事要辦,屬下不值得您親自相救。屬下發現了黑蓮宗的一大秘密,想臥底在此一證功名,向主人討個恩旨。”

“什麽恩旨,留你做人?”

兩千年前,三首蛟企圖強暴小妖狐妹,被楊戩抓獲當場,封了他的人形,從此只作一桿冰冷的兵器。

“……是,請主人開恩。有這兩千年的懲罰,屬下當年的罪過也該抵了吧?”

楊戩冷笑:“就算給你強灌下黑蓮,無天也不會真正信你,不過是留你做餌罷了,何談‘臥底’二字?你生性濫欲,對狐妹恩將仇報,我若從此饒你,如何對得起故人在天之靈?”

三首蛟咬牙,邪魅苦笑,“空口無憑,也難怪主人不信我的本事。屬下元氣大傷,無法與您裏應外合逃出魔爪,請主人勿以屬下為念,靜候佳音。不成功,便成仁。”說完,不等楊戩阻攔便攆訣逃出識海。

等他頭暈目眩地醒過來,身畔早沒了那個紅發女妖的身影,唯餘一縷甜香和一個半新不舊的赤紅荷包。

黑蓮相映,濃淡分色,渲染了一山肅穆。薄霧繚繞,紫煙升騰,欲散非散間,峰巒沖天,寺閣隱約。

甫一落地,百十僧眾齊聲告退,黑袍接過鳳雲瑤的幕離,仔細斂好,隨她往靈鷲山頂的天池而去。

“哎,聽說黑蓮聖使把三首蛟送回來了?”

“在阿依納伐那兒,傷得很重,差點沒救過來。我原本信不過他,但楊戩既下如此狠手,這斷頭之仇勢必要報,也就不由得不信了。”

黑袍將鳳雲瑤送到天池入口處,便無資格行進,拿著她的幕離立在原地,癡癡地目送著那拾級而上的輕快背影,嘴角泛起一絲與他的魁梧身量極不相稱的羞澀的笑來。

天池是靈鷲山聖雪峰的最高所在,俯視若圓鏡,徑長三十六丈,倒映雲天,寓意“以小見大”。

葉上初陽幹宿雨,水面清圓,一一風荷舉。

池內黑蓮稀疏錯落,一朵七十二瓣蓮座浮於正心,其上盤坐著一個閉目參禪的黑衣僧人,長發披肩,面如刀刻。

鳳雲瑤微斂衣裙,屈膝拜倒,喚道:“師父。”

一朵黑蓮漂至岸邊,無漣無漪。鳳雲瑤起身踏上,那蓮花便載著她往池中央去。金霞色的裙擺隨風蕩開,穿過深淺不一的墨色,如塘中錦鯉,如鳳凰降世。

“師父,人間新興一種末茶,將鮮葉殺青、炙焙、搗碎,註入開水烹煮,配以黑釉茶碗飲之,色味俱佳。”說著,她雙手奉上一只釉碗,碗中是一個紙包,包著上好茶餅,“師父教務繁忙,雲瑤幫不上多少,小小禮物算是雲瑤的一份心意,請師父收下吧。”

“且將新火試新茶,詩酒趁年華。雲瑤,你長大了……”

蓮座之左,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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